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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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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根

江尋晝意外,不動聲色等他說下去。

這對他來講是條新線索,至於為什麽到現在才說,這種愚蠢的問題他不會去問,對方的決定他無權幹涉。

“那段時間正好在浮陵游玩,兇蝕當晚我也被困在魂陣裏。當時本想找到陣眼試試看能不能破壞,但碰上了認識的捉妖師,說陣眼已經有人在了,但子陣若不毀,主陣難以撼動,所以我掉頭去找子陣。”

說到這裏,許秋筠纖長的眼睫顫動,小心地瞄了眼身旁的人。

“那個人應該是你吧。”

江尋晝配合著許秋筠的話思考,或許吧,如果許秋筠沒有掉頭離開,是不是自己能和他見上一面?

江尋晝很快止住了念頭,他不愛作無意義的假設,也不覺得許秋筠會記住一個只見了一面的人,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,再拿出來想沒有意義。

許秋筠見他不置可否,繼續道:“期間我和幾個捉妖師聯手毀掉了五個子陣,但到了第六個時,魂陣出現了反噬的現象。”

和書中的內容對上了,主陣那邊的成員知事情敗落,以肉身獻祭,引陣法反噬。

牽一發而動全身,主陣反噬,剩下的子陣同樣會耗盡能量來達成最後一擊。

江尋晝已經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麽了,忽然開始後悔最初的提醒。

“我當時……離得近。”

江尋晝動了動嘴,想問他疼不疼,肯定受傷了吧,但到底沒出聲。

這個問題無異於在他傷口上撒鹽,盡管自己要是真問了,許秋筠也會給他一個類似於“忘記了”或“還好吧”這樣不痛不癢的答案。江尋晝百分百確定他會這麽說。

所以問了也沒用。

他們走在人行道上,經過一串串路燈,落在身上的光時暗時明。

“因為這個我昏迷了兩個月,自那以後……”許秋筠目視前方,斟酌道,“我的身體出了些問題。”

江尋晝的腳步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,緩緩轉過頭註視著對方。

被註視的人沒留意到身旁的視線,語氣依然平淡,這對於他來說並不算什麽嚴重的事。

“其實不算什麽大事,就是身體會不定期地沈睡。”

“有時是幾個月,有時是好幾年,沒個定數。當時把我從那裏救回來的人和我說,我昏迷期間身體一直在惡化,他請了很多神醫,找了很多珍貴的藥材才把我救回來的,應該是那次反噬留下的病根。”

盡管說了“應該”,但許秋筠心裏篤定,從始至終他都是這麽認為的,不然沒法解釋。

他試過醫治,另辟蹊徑尋過偏方,但始終無果,於是便不在上面多費心思。

病根沒有在身體上給他帶來什麽損害,唯一有影響的只是身體不定期被迫陷入沈睡,這對於他來說在可接受範圍內。

沈睡前身體會有感知,提前敲響了警鐘,也方便了他為自己找個清凈地,安排好一切。

“所以我其實不是去閉關,只是找個地方睡覺。”

江尋晝想起周子安許秋筠有次聊天時聊到過後者閉關的事,兩人當時說話沒避著他。

從古至今多少人通過閉關修煉來提升境界、增強功法,妖族也不例外。

妖怪和部分修仙者都已超脫世俗,漫長的壽命會讓他們陷入無所事事,很多人會選擇沈睡或是閉關修煉來消耗時間,這再正常不過。

他沒覺得這是件要放在心上的事,可當許秋筠說出背後原因時,他才知道這並非想象中單純的閉關。

周子安應該只知表象,卻不知道對方實際在做什麽。

江尋晝收回視線,望著前路,不再看許秋筠,不然會忍不住摸摸他的頭。

正當他絞盡腦汁想說些安慰的話語,並把尋找治療這方面的醫師放進計劃裏時,許秋筠打斷了他的思緒。

“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,你沈睡這麽久可能也是魂陣的反噬帶來的。”

說完,許秋筠看向他的眼眸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,一眨不眨地註視,就好像……在期待著什麽。

眼底掠過一絲微妙的情緒,江尋晝沈吟幾秒,說:“謝謝,這些信息對我很有幫助。”

許秋筠粲然一笑,忽然想起件事。

“對了,你回來這麽久了,你以前的朋友沒來找你?”

朋友?江尋晝差點忘了這件事,失憶人士不作回想。

判官說過有,有好幾個,關系很鐵。他打聽過,和兇蝕後來找自己的是同一批人。

行,那就有吧,只是判官從他拜訪那天就給那幾個好友飛書傳信,傳到現在還沒收到回覆,江尋晝對關系鐵這說法持保留意見。

“判官在我們拜訪那天起就傳信了,不過到現在沒和我說,估計是沒收到回覆。”

許秋筠想撓頭,但手上大袋小袋的,江尋晝的朋友一個個都挺迷的,大妖們深居簡出到這地步了嗎?

-

許秋筠一個電話給周子安打過去,說自己買了很多吃的,讓他趕快回來。

周子安感激涕零,嚷嚷著“筠爺果然還是記掛我的”“對我真好”“肯定都是我愛吃的”雲雲,裹著夜色,飛一般跑回古董店。

陳知老早就回到了店裏,聽到有人回來,從房間裏出來去到客廳,結果和一堆散發香氣的食物大眼瞪小眼,神情十分覆雜。

關鍵許秋筠還在那說:“小芝,多吃點,給你帶的,放久了就冷了。”

給我帶的?

這話成功堵住陳知醞釀好的拒絕,“……好的,謝謝許哥。”

拆開袋子的動作格外艱難,仿佛身處防爆現場,正手握工具拆除定時炸彈,說不準一個不小心就剪了錯誤的紅線,把他的胃給炸了。

最近天氣潮濕,晚上河邊會飄起一層水霧,周子安沾了一身潮氣風風火火跑回店裏。一跑到後廳就和嘴裏塞滿食物的陳知對上了眼,前者感受到了後者濃稠的哀怨,仿佛嘴裏是什麽毒藥。

周子安好心地提出一個方案:“……吃不下就別吃了。”

陳知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:“這是許哥給我帶的,放到明天就不好了。”

周子安坐他旁邊,手上拆包裝,嚷嚷說:“他還說給我帶呢,你不會把我那份吃了吧?”

陳知:!!

不是吧,許哥沒說!

周子安看他受驚那樣就知道當真了,蔫壞道:“騙你的,這就信了?小芝長點心吧,別人家說啥信啥,不然以後被人騙得渣都不剩。”

“放心,我在店裏就是食物鏈最底端那個,你許哥要讓我吃也是吃剩下的。”

“不會的。”陳知站起來消食,打算讓周子安解決完剩下的,回答了關於“會不會被騙”的問題。

而後問道:“那食物鏈頂端是誰?”

周子安嚼著裹滿白芝麻的紅豆餅,心想說這也沒我做的好吃啊,囫圇咽下去。

改天給大家露一手,沒事就別去吃外面的糟糠。

“還用說,當然是你許哥。”

“那江哥呢?”

“額……”

周子安被問住了,心裏是向著許秋筠的,情分擺在那,但江尋晝實力很強,和自己同為妖怪,自己在他面前就是個小鵪鶉。

幾秒後他放棄思考:“好問題,我不知道,底端從不考慮這些,讓他倆決鬥去吧。”

說到這兩人,周子安開始納悶,不明白為什麽江尋晝和許秋筠走那麽近,這和自己的認知不符。

後者一向獨來獨往,以前出門從不帶自己,也就某年中元那晚把自己拎去看猛鬼游街,一上來就玩刺激的,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敢晚上出門,不知道什麽仇什麽怨。

所以得知許秋筠和江尋晝時常一起出門是震驚的,這難道是強者間的惺惺相惜?

不懂,自己的閱歷暫時沒有涉及到這方面。

周子安端著蠔殼吃著烤生蠔,還是食物更好懂。

美食能夠慰藉他的心靈,不讓他在俗世的深海裏淹死。

被談論的兩人早就回了房間。

許秋筠坐下歇了會,從床上起來收拾衣服洗澡,滿身的夜市美食味他快受不了了,這讓他聞起來像一道美味的大雜燴。

鐲子一摘,動作一停,把鐲子放到鼻子邊聞了聞,總感覺這鐲子也一股味。

他用熱水沖了一遍,拿軟布擦拭幹凈,拉開櫃盒,把藍鐲放了進去。

各色鐲子一個壓一個,櫃子周圍墊了幾層軟布,其中有只紅鐲艷得分明。

一墻之隔的江尋晝也準備洗澡,右腳剛邁進浴室就感受到設在古董店的結界有異動,一晚上的好心情破碎了。

低著氣壓把衣服放好,出房門,一步一步慢慢下樓梯,不走直線偏拐彎走兩邊的連廊。

故意的,就是想讓門外的人等久點。

經歷了漫長的兩分半後——沒辦法,房間到門口就這麽點距離,江尋晝打開關閉的店門,就看到崔判官雙手抱胸觀察著門頭的牌匾。

“好看嗎,什麽時候把你那破牌匾修好安回去。”江尋晝沒好氣道。

崔判官膝蓋中了一箭,動了動嘴唇,不想和這損人計較,看起來高貴矜持的,說的話卻夾槍帶炮。

不知道自己怎麽惹他了。

判官不想回答剛才的問題,雖說他統領地府,聽起來很風光,但歸根結底還是打工的,就一陰間公務員,賺的錢都拿來買茶葉了,誰有空管那個破牌匾,反正又沒人參觀。

他說:“能進去嗎?”

江尋晝幹脆利落:“不能。”

判官噎住:“……你現在說話都這麽直接了?之前不是還和我客客氣氣的麽。”

“不知道,每次見你就會莫名想損上幾句。”

判官:“……”聊不下去了。

江尋晝道出拒絕的真正原因:“你不看看現在幾點。”

說罷,拿出手機劃了下,“誰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來上門做客的。”

這可真沒想到,判官望了望天,沒見著月亮,為自己辯解:“我一般晚上行動。”

江尋晝想起他那陰森破敗的黑暗大殿,又看見對方身上萬年不變的紅衣服,心想這人品味真是特別,這是批發了一堆紅衣服嗎?

“有什麽事?”

“哦,有兩個給我回信了,說想和你見一面。”

江尋晝一下子想到那幾個傳說中的朋友,今晚剛和許秋筠聊到,判官就說來信了。

“不過我覺得你不太想一個個見,所以等他們人湊齊了我們再聚一下。”崔判官交代完畢。

確實,對方想得周到,一個個見面的話自己一個失憶人士真不知道和他們聊啥,坐在那追溯往昔,回憶從前嗎?

算了吧。

“時間過得真快,我們上一次聚在一起還是……”判官停頓幾秒,回憶失敗,“忘了,好久沒見我都快不記得他們長什麽樣了。”

江尋晝點點頭,若有所思道:“怎麽回信回了這麽久。”算算也快四個月了。

說到這個崔判官非常矜持地翻了個白眼:“誰知道他們窩在哪個犄角旮旯裏與世隔絕,能收到已經算好了的,剩下那幾個可能沒看到。”

崔判官看到他一無所知的樣子就想吐槽,憑什麽一個失憶就全忘了。

“你也是好吧,以前成天窩在宅子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,幾百年才能見你一次,他們那隱世高人的勁頭就是跟你學的。”

江尋晝皺眉,覺得這是口黑鍋,但自己想不起來,無法反駁。

“讓他們繼續待在旮旯裏空虛寂寞冷吧,我和他們約好時間會告訴你的。”

崔判官說完忽然想到什麽,臨走前決定對老友慰問關懷一下:“住的還習慣嗎?”

話題轉得突兀,事情必有反常。江尋晝靜靜地聽他說下去,不知道對方又整什麽幺蛾子。

“你以前喜歡清凈,失個憶把性格變了?”判官一臉正直,疑惑表現得恰到好處。

但內心全是調侃,失憶並不會導致性格大變。

“我怎麽知道,要不你告訴我我以前什麽樣。”江尋晝把話頭推回去。

“你以前圖清凈,宅子真有夠偏僻的,不過環境挺好,周圍樹上開滿了花。我們來你家沒待多久就被你轟走,說嫌吵。”

說就說,判官非常樂意把他以前幹的“好事”全部抖落出來。

“現在不嫌了?這屋子可那麽多人。”判官越過他看了眼屋內,臉上寫著無害。

“想說什麽。”江尋晝算是看透了,這人拐彎抹角來八卦他。

判官笑了,看來是問不出了,“沒什麽,就是問問情況,看你有什麽進展。”

江尋晝冷笑一聲;“不勞掛心。”

說完轉身進屋,反手把門關上。

吃了一鼻子灰的判官悻悻離開,嘴裏嘟囔著:“無趣,誰能和你待一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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